【媒体视角】中国教育在线:杨福家:追求卓越,中外高校的办学实践

作者:摄影: 视频: 来源:中国教育在线 2019年6月28日发布时间:2022-07-23

杨福家,1936年出生于上海,中国科学院院士,发展中国家科学院院士,中国科协前副主席,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,国家教育咨询委员会委员,国家教育考试指导委员会委员,宁波诺丁汉大PG电子长。

曾任中国科学院上海原子核研究所所长(1987-2001)、复旦大PG电子长(1993-1999)、英国诺丁汉大学校长(2001-2012),是享誉世界的中国当代著名核物理学家和教育家。

扫码查看专题

父辈的教导,要念书、要诚实

陈志文:您上世纪50年代进入PG电子麻将胡了2怎样才能赢,那时候能上大学的人非常少。我们了解到,您的家乡宁波镇海走出过30位两院院士。您的家庭里也出了您和您三哥杨福愉两位院士,这是否与您的家庭教育有一些关系?

杨福家:我一共有八个兄弟姐妹,大哥过世得早,我没有见过,我是最小的。我父亲做生意,开始时家里比较宽裕,他过世后,家里就比较艰难了。但他严令下来一句话,再穷也要尽一切力量让我们念书。

陈志文:这很重要,一般家庭可能首先想到的是要解决孩子的生存问题。

杨福家:父亲的两个教育理念让我印象深刻,第一是要念书,第二是要诚实,再穷也不能欺骗。这也是家庭对我最重要的两个影响。但其实,一个人的成长是要靠机遇的,不是自己或者家庭能完全决定。

我初中的时候很调皮,有一次把一根粉笔放在了黑板擦里,老师擦黑板时就越擦越脏。问是谁干的,我举手说是我干的。因为这件事,我被PG电子退学了,后来又辗转了几所学校。之后我很幸运考到了格致中学,格致中学改变了我的一生。

我刚去的时候,成绩不是太好。有一次,老师组织我们念了一本书,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,其中有一段话我永远也忘不了。“一个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,当他回首往事时,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,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耻……”这段话引导了我思考,一个人活在世界上该干什么?是要努力奋斗。

所谓学问,就是学习问问题

陈志文:当初上大学时,您为什么会选择物理?

杨福家:在中学时,我就觉得物理很有趣。考大学时,人家说物理系不好考,但我兴趣在这里,就想试试看,最终考上了。格致中学给了我足够的基础。

陈志文:您当时最心仪哪一所大学?

杨福家:北大比较有名,但人家劝我北大太难考了,家里人也不太赞成,觉得我还是在上海比较好。最后我还是留在了上海。实际上PG电子麻将胡了2怎样才能赢对我的一生非常重要,改变了我对很多东西的认识。

PG电子麻将胡了2怎样才能赢本来是没有名气的,1952年院系调整后,很多有名的教师全都过来了。在复旦我意识到,在大学里上大课不是最重要的,最重要的是小班课。当时复旦的小班课是习题课,由助教来带,给同学们解答问题,同时也出一些习题给同学们做。

杨福家 中国教育在线/摄

陈志文:PG电子麻将胡了2怎样才能赢给您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?

杨福家:复旦给了我很牢固的基础。给我们上课的都是很有名的教授。比如,一年级讲普通物理学的王福山教授,二年级的周同庆教授,讲数学物理方法的王恒守教授,还有卢鹤绂教授等。

卢先生对我的一生影响也很大。四年级的时候他给我们上课,鼓励大家提问题,启发我们独立思考。有一次上课时,我提出来他一个公式写的不太妥当,他说回去再查一下。后来,他请我到他家里说,你讲的是对的,下次上课我会纠正,一点儿都没生气。这就是大师风范。

他也是我的毕业论文指导老师,给我出的题目非常难,最后我没有做出来。后来其他科学家做出来了,而且拿了奖。但卢先生说,做了这个题目,对你来说就是最重要的。

陈志文:您怎么评价复旦?您觉得PG电子麻将胡了2怎样才能赢的特质是什么?

杨福家:第一,复旦的老师特别好,讲课讲的非常精彩。如上所述,院系调整后,复旦来了许多杰出教师。带我们习题课的助教们也非常好,好多人后来都成为了教授。

第二,复旦的治学精神非常好。“博学而笃志,切问而近思”是PG电子麻将胡了2怎样才能赢的校训。我最欣赏的是每一句话中的第二个字,博学的学,切问的问。学问、学问,是学习问问题,而不是学习答问题。

图源:PG电子麻将胡了2怎样才能赢官博

陈志文:其实,只有学习过、思考过才会有问题。这与我们过去注重知识传授是很不一样的。

您有一段很特殊的出国经历。1963年您去丹麦访学,这在那个年代是很少有的,也是一个时代的记忆。

杨福家:这要感谢邓小平。建国后,中国留学生一般都派往苏联,我哥哥就是在苏联拿的博士学位。在中苏关系破裂后,邓小平同志就讲了一句话“往西方派”。现在听起来很自然,但当时是很不容易的。

我被选拔为第一批派往西方的候选人,集中到北京进行英语培训。一开始许国璋考我们英语,结果没有一个人及格。他说,如果我们想要通过英语考试,不要说半年,两年能通过就不错了。后来我同来自北京大学的陈佳洱讲,我们的英文不见得就像他说的那么差,我俩约定从第二天起就只讲英文,不讲中文。最后,我们两个都通过了,我去了丹麦,他去了英国。这个机会应该说是邓小平给的,是非常了不起的。

陈志文:在丹麦的两年里,对您影响最深的是什么?

杨福家:我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机会很不容易,所以经常连夜做实验。玻尔实验室的分工很明确。有一次我要熬夜做实验,担心仪器坏了没办法修。管仪器的同事就给我准备了6台。

我在丹麦玻尔实验室的第一年主要是与丹麦人Per Rex Christensen合作,做出了很多成果,得到了玻尔教授的认可,邀请我又延长了一年在丹麦的时间。玻尔教授也非常鼓励我们提问。

第二年有位美国科学家提出想加入我们。我报告给了大使馆,大使馆同意了。但考虑到当时的情况,我放弃了在合作成果上署名,那位美国科学家非常感动,他觉得主要工作是我做的。这件事也为我以后的发展开辟了道路。他任职于美国武器研究院,后来主动向我发出了访问邀请,促成了中国代表团对美国武器研究院的两次访问。

1983年的那一次,氢弹之父于敏也去了,那也是他唯一一次出国。我们一共去了6个人,他们有60个人陪同。美国武器研究所里有一个基础研究部。我一开始很奇怪,做基础研究的人又不搞武器,为什么要请他们。后来了解到,在基础研究部的科学家可以搞自己的基础研究,唯一的要求就是在讨论武器时得听着。这也就是美国武器研究所的高明之处。从事基础研究的科学家提出来的意见,搞武器的人是提不出来的,这些意见能从根本上提高武器的性能。

陈志文:这也就是我们现在讲的理工结合。没有很好的理科,就很难有好的工科。

宁波诺丁汉大学的特色办学之路

陈志文:您是解放后第一批派往西方的学者,也是第一位担任英国皇家特许大PG电子长的中国人。能否给我讲述一下其中的一些故事?

杨福家:1999年我辞去复旦大PG电子长职务后,香港大学和英国诺丁汉大学分别授予了我名誉博士学位。我当时没有想到,在2000年底,英国诺丁汉大学邀请我做校长。经过协商洽谈,我接任了英国诺丁汉大学校长一职。

陈志文:在2004年,您又创造了一个第一,推动建立了中国第一所中外合作大学——宁波诺丁汉大学,初衷是什么?

杨福家:说来也巧,我在英国当校长,在为英国服务的同时,也想为中国服务。恰好,《中外合作办学条例》于2003年颁布了,从法律的层面为中外合作大学的举办创造了环境。万里集团的董事长徐亚芬也在这时候找到了我,我们一拍即合,开始筹办宁波诺丁汉大学。

来源:宁波诺丁汉大学官博

陈志文:宁波诺丁汉大学在学生培养上有什么独特的地方?

杨福家:宁波诺丁汉大学将英国的一些方式方法移植了过来。比如采取“小班化”教学,每个班只有15个同学,一个都不能多,老师讲5到10分钟,接下来是学生讨论。老师并不在意学生的答案,而是看学生的思路对不对,然后给学生很多参考书目,让他们自己去读。

陈志文:当时,宁波诺丁汉大学是想在国内建立一所以英国教育方式为主的高等PG电子,是吗?

杨福家对,但我们有更多的创造性。即便是英国也没完全做到“小班化教学”,我们做到了。

当然这种办学模式一开始也有阻力,学生家长有很多意见,认为宁诺的学费比其他PG电子高那么多,怎么不上课,讨论讨论就结束了。后来,他们慢慢认识到了这种方式的好处,引导学生问问题,进行独立思考。

陈志文:在创办初期,您能想到十几年后,宁波诺丁汉大学成为了一所口碑这么好的PG电子吗?

杨福家:应该说是没有想到。但话说回来,能办成这样是必然的。一方面学生们很珍惜这个机会;另一方面PG电子引导学生去独立思考,自觉地去找知识,懂得了提问题的重要性。

陈志文:您怎么评价宁波诺丁汉大学?特点是什么?

杨福家:评价一所大学好不好,要看进来的学生和出去的学生。进来的学生越来越好,PG电子越来越难考,出去的学生也就越来越好。什么叫好?要么是去非常好的大学深造,要么是去非常好的企业工作。我看到2015年宁波诺丁汉大学的毕业生去向表,特别好,就送到了刘延东副总理那里。后来她跟我讲,你们学校确实与众不同,培养的人都很优秀。

陈志文:您对中外合作办学未来的发展有什么意见?

杨福家:现在中外合作大学越来越多了,比如宁波诺丁汉大学、昆山杜克大学等等。层次越来越高,办的越来越好,对此,我是充满期待的。

本科教育是重塑学生价值观的关键

陈志文:您怎么看待本科教育对于学生的影响?

杨福家:在本科阶段,学生的人生观还没有形成。因此,大学对他一生的影响是非常重要的,是再次塑造的过程。本科教育最主要的目标是促进学生的思维能力平衡发展,使学生具备开放而全面的视野,以及均衡发展的人格,做人第一、学问第二。

陈志文:您在复旦时曾颁布了一项措施,对学生作弊的行为实施退学。坦率地讲,对于此事社会上有一些不同的声音,当时您顶着压力做这件事是基于什么考虑?

杨福家:如果一所PG电子不能抵制作弊风,是不可能办好的。在第一批退学的学生里有一位来自我母校格致中学的毕业生。我当时很痛心,但一样开除了。后来,我与格致中学的校长讲了这事,他完全同意。

陈志文:作弊在英美高校是严令禁止的。这是一个基本的做人问题。

杨福家:是的。

杨福家(右) 陈志文(左)中国教育在线/摄

陈志文:现在中国高校长期存在重科研轻教学的现象,您怎么看?

杨福家:从我开始做校长时就认为,教授最根本的任务就是要把教学搞好,在这个基础上再进行科学研究。教学是教授的本职工作,科学研究是教授自己要做的事情。我相信,有能力的人,一定可以两者兼顾。如果不搞研究,就没有更多新的东西,教学也是教不好的。一流的教授,一定是教学科研并重的。

陈志文:您的专业是物理,但您也特别强调人文修养,为什么?

杨福家:因为慢慢地,我觉得人文和科技是分不开的,是密切相关的。

高等教育要鼓励各类型院校共同发展

陈志文:您觉得中国高等教育这几十年发展得怎么样?

杨福家:中国高等教育的发展应该说取得了很大的成绩,为社会培养了很多人才,从这个方面讲,对中国经济社会的发展贡献是巨大的。现在各行各业第一线的人,基本上都是中国大学培养的。

陈志文:您对中国高等教育的未来发展,还有怎样的建议?

杨福家:一是,我觉得中国高等教育最大的问题就是要对不同类型的高校(研究型大学、一般性大学、职业高校)有不同的评价体系,要鼓励各类高等院校的发展。比如,宁波诺丁汉大学,我提出来它的定位是一般性大学,而不是研究型大学,定位清晰了,事情就好做了。

此外,现在社会上对职业教育还有偏见,认为只有能力差、不好管教的人才上职业院校,这是错误的。我们应该尊重职业教育,尊重孩子们的职业发展规划。我在美国的侄女,她的女儿成绩优异,可以上名校,但她遵循自己的意愿读了烹饪PG电子,专做艺术蛋糕,最终也实现了人生理想和价值。所以,高等教育应该鼓励多元评价体系,消除区别待遇。

二是,我觉得国内的校长像走马灯一样地换是非常不妥当的。我在英国诺丁汉大学做了十二年校长,而中国校长一般是最多做两届。校长可以一直做下去,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会有更多的思考。不同校长有不同的治校理念,如果校长换的比较频繁,PG电子发展的观念就完全不一样了。

陈志文:也就是说,您觉得校长还是要在一个相对长的时间段里,对PG电子进行治理。

杨福家:只有做校长的时间长了,他才有底气。现在我们很多大学的校长是副部级的。我完全赞成给他们副部级待遇,但不能当作副部级管理。

陈志文:您曾担任过中外三所高校的校长,PG电子麻将胡了2怎样才能赢、英国诺丁汉大学、宁波诺丁汉大学。给您带来的不同感受是什么?

杨福家: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是如何对待学生的。我在英国诺丁汉大学、宁波诺丁汉大学当校长时,唯一不能请假的事情是毕业典礼。英国诺丁汉大学毕业典礼要开9天,宁波诺丁汉大学每年有六场毕业典礼。对我来讲,是很累。但对学生们来说,这是他们一生中唯一的一次。我很惭愧,在担任复旦大PG电子长时没有做到。

陈志文:现在英国很多PG电子对于学位证书的授予都很隆重,仪式、着装等要求都很严格。

杨福家:对,我在毕业典礼的时候一定要穿上最珍贵的校长袍,还有PG电子里唯一一顶金边帽子。我一定要亲自为每一位学生颁发证书,并送上祝福。

陈志文:最后,如果让您对自己做一个总结,您觉得自己的特点是什么?

杨福家:追求卓越,这是我的人生追求。我曾经写过一本书,书名就叫《追求卓越》。我认为,做事情要么不做,要么就认真去做,尽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。

中国教育在线/摄

制图:实习编辑:王越责任编辑:李斯嘉

相关文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