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青年翻译家的肖像》
作者:包慧怡
我们这一代读着外国文学译著长大的青年,对于老一辈翻译家是负债的。他们优美的译笔源自一个汉语的光华摇曳生辉的古老传统,扎实的西文功底来自一个没有网络和电子辞典的硬核环境,对译稿的精细打磨基于墨水和格纹纸,过程往往长达十几年、几十年或终生之久。对他们的敬意和感谢是任何清单都不足以概述的,请允许我免去这注定充满缺憾的罗列。
正因如此,“翻译家”这三个字在我心中有着特殊的重量,我自知不能忝列其中,不过是抱着对特定作者的热爱,临渊履冰而行。
C.S.路易斯说:“我厌恶在一切之中只看到我自己。”然而,这斑斓世界中的万物,又注定在一切意料之中和意外之地向我们举起一面镜子。有时候,我觉得译者和原作的关系也是这样的矛盾而幽微。
这本小书延续了几年,由于其他工作占去了太多精力,我已几乎“自绝”于译事,但还是零敲碎打地译完了一本爱尔兰作家的短篇小说集,一本中古英语抒情诗选,并以每天二三十行的龟速,继续从中古英语西北方言翻译着十四世纪头韵诗人“珍珠”的作品全集——一场始于博士求学期间,眼看没有任何希望在近期完成的奥德赛之旅。比起那时的自己,一个可能的变化是对抵达的关心少了,双手不再时刻紧握船舵,可以时不时在风中张开,除了感受空气的流动之外什么都不做。
回到毕肖普所说的“忘我而无用的专注”,对于愿意在劳作中安放生命的人而言,这是多么无价又公平的礼物。在这纷纭尘世间,我知道,你或许也知道,除了极度专注中产生的对时间的克服,没有什么其他幸福值得或者可能驻留。
翻译是一门怎样的手艺?优秀的文学译者总是化身精灵,在两种不同的语言世界里往来穿梭,架设桥梁,耐心而精妙地编织出译文的经纬,让诗不再成为“翻译中的失去的东西”,而是翻译中的应有之物。
书名是对爱尔兰文学巨擘乔伊斯《青年艺术家的肖像》的致意——它不仅立体呈现了一位青年译者的样貌,更是诸多文学译者共同的写照。书中收录自己翻译的十余部经典文学作品的细读心得、深度评论和译事漫谈,以及十余年所译诗文的精彩篇章,并配以亲笔手绘插图十八幅。